Black＆White謎夜幻晝

之二˙黃昏的訪客

幾乎要刺破耳膜的尖銳剎車聲，與轟然撞擊的巨大聲響。

時間像是就此停止，這座吵雜的城市原來也有全然安靜下來的一瞬間。

心跳與呼吸，近在耳邊。

她注視指尖沾上的色彩，看見被畫上陌生人符號的人群裡，有人露出了笑容。

☆

將門口的落葉掃成一堆，唐凌禹搓搓凍紅的手，黃昏過後入冬的感覺更濃了，雖然還不至於要戴圍巾，但外套若不換厚點的肯定會感冒。

手表正指著五點整，還有兩個小時才下班，依據經驗雜貨店大概也不會有人來了，他邊掃邊想著該怎麼打發時間，手上一不小心把落葉揮到了別人的腳邊，他趕緊說了聲抱歉，順著皮鞋看上去到百褶裙才發現對方是個女孩，穿著袖子與領口有一圈綠色、有點熟悉的國中制服，剪了個學生頭臉上戴著眼鏡，她看了看周圍以後疑惑的問道：「那個、請問這裡是哪裡？」

「欸？」

他一開始懷疑對方是在整人，但那滿臉的茫然與疑惑又不像是裝的，正在猶豫該不該當作遇到神經病轉頭就走，小華就從店裡探頭出來，看到他們兩個像是在僵持的情況，恍然大悟的道：「今天有教到，所以這是要叫分手現場還是離婚談判？」

「兩個都不對，你們老師在搞什麼啊？」唐凌禹嘴角抽蓄。

「無論是哪個，誘拐成年少女都是犯罪，在法律動手前，我就會先把這種禽獸給閹了。」謝婆婆晚幾步走出來，看了眼茫然的女孩，「進來慢慢說吧。」

這是唐凌禹開始打工開始，雜貨店第一次迎接的訪客――失憶的女國中生。

……滿滿的吐槽點反而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但要是追問下去絕對是不歸路，他不想去看精神科醫師，也沒那個閒情逸致踏進未知的世界，他只能努力無視所有不合理之處，當個睜眼瞎子能過一天就一天。

所以當女孩說她不知道怎麼走來這裡時，唐凌禹很冷靜的回答：「會不會是夢遊？」

此話一出，謝婆婆難得用正眼看他，「不錯，今天有帶腦袋來。」

「……」他到底該高興還是翻桌？

「做夢？」女孩聞言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臉，痛得讓她嗚了聲，摸著臉頰道：「我現在應該是清醒的……可是我為什麼會來這裡？我以前從沒來過，我到底……為什麼……」

「啊，忘記問姊姊的名字了。」坐在小凳子上的小華突然打斷她，笑著問道：「可以告訴我們姊姊的名字嗎？」

「名……字？」女孩低頭看自己胸口繡著的國中名字，原本高漲起來的情緒逐漸被困惑取代，「奇怪，我的名字為什麼不見了？這樣會被老師罵啊……」

「也許是不小心掉線了。」謝婆婆露出一抹微笑，「我可以幫妳繡上去，不收錢，相逢就是有緣，如果是需要替換用的衣服我可以先借給妳。」

「欸？可以嗎？」

「可以。」

女孩苦惱的擰住眉頭，但想到要是不繡恐怕會被老師罵，很快就妥協的換上謝婆婆拿來的上衣，「我叫……采凌，李采凌，采是彩色的彩去掉三撇，凌是凌晨的凌。」

她像是在迷途大海中終於找到了航線的船隻，至今為止一片茫然的表情開始有了肯定，「祿楊中學二年一班，今天是……期中考，對，今天是期中考，我得趕快回去才行，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下次若有機會我會來道謝。」

語畢李采凌匆匆忙忙地跑出雜貨店，確定她已經走遠，唐凌禹才轉頭瞪著眼前的一老一小，「話說在前頭，我不要牽扯進去。」

「牽扯進什麼呢？」謝婆婆連眼都沒抬，專注於在制服上縫製剛剛得到的名字。「不過是個女孩子迷路到這裡，你緊張什麼？」

「……」說了等同牽扯進去，不說又是跳入陷阱，唐凌禹摀著臉，深刻體會到自己根本不是這位年過半百的BOSS級老狐狸的對手啊！

第二天的黃昏時分，李采凌又一臉茫然地來到店裡，這次謝婆婆出門了，已經被交代過的唐凌禹把繡好名字的制服上衣給她。

「好漂亮。」李采凌摸著精美的繡字有些出神，但比上次有精神多了，仰頭看梁柱上懸掛的多幅刺繡畫，「你們這裡也兼職幫人繡學號嗎？有好多刺繡啊。」

「呃……」他還真不知道這家店除了賣糖果餅乾給小孩外還有什麼收入，幸好正在寫作業的小華抬頭幫他把話接過去，「謝婆婆喜歡刺繡，手藝厲害到有很多人都想要喔。」

「啊，這樣太不好意思了，我還是付錢比較好吧。」李采凌想找錢包，但把口袋翻遍了也沒能找出零錢，苦惱的道：「對不起，我沒帶錢包。」

「只要妳好好珍惜，謝婆婆就會很開心了啦。」小華搖搖手上的筆。「如果硬要付錢謝婆婆只會生氣而已。」

「唔，那就謝謝你們了。」李采凌露出寬心的笑容，注意到孩子手邊的作業，低下頭把遮到視線的瀏海勾到耳後，「你在做作業啊？有哪裡不會嗎？」

「姊姊很會讀書嗎？好厲害喔，像我就常常被唸，說到底是不是腦袋破洞了，要不然怎麼裝不下東西。」

在一邊不作聲的唐凌禹忍不住看了眼外頭籠罩在月色中的日興小學，想著要不要去跟教育局申報教師問題。

「呃……這樣啊，不過我原本也不太會讀書呢，上了國中才開始努力的，所以你還來得及喔。」李采凌坐到小華的身邊，有些羞怯的笑，「因為我也沒有什麼擅長的事，就只有讀書是我可以努力去做的，可是……可是？」

她疑惑的停下話語，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會突然說出『可是』，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她忘了。

「對了……我今天還沒有寫功課，我該回去了。」

想到這她像是被某種未知力量驅使站起來要離開，小華仰頭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她問道：「功課沒做完會很糟糕嗎？」

很平常的一個問句，唐凌禹卻在那一瞬間看見李采凌的表情出現了變化，疑惑與恐懼從眼中閃過，她像是學舌鳥般僵硬地重複了『很糟糕』這句話作為回答，急急忙忙的走了。

他國中的時候也很討厭功課，但是她之前明明說過喜歡讀書，既然如此為什麼會有那種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