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White謎夜幻晝

「唐凌禹？喂，唐凌禹？」

「唔？喔，抱歉。」

趕緊接過前面傳遞的軟體講義，才意識到自己瞪著螢幕發呆好一會的唐凌禹抹了抹臉，先集中精神在專業軟體的課堂上，等到中堂下課，前面的同學突然轉頭過來搭在他的螢幕上方問道：「你怎麼最近沒去管樂社啊？學長姊都覺得很失望耶。」

唐凌禹花了幾秒才想起來對方跟自己一樣是管樂社的，抓抓頭道：「最近要打工所以沒什麼空。」

「是喔，不過這也沒辦法，我會跟學姊他們說的。」同學點點頭縮回自己的位置上。

「恩，謝謝。」唐凌禹切掉軟體的頁面，隨手開YAHOO頁面看看最近有什麼新聞，有個熟悉字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不自覺移動滑鼠點起了那個新聞。

女國中生疑似遭到群體霸凌，自殺多次未逐。

就讀祿楊國中二年級原本成績優異的李姓女學生疑似長期遭到同儕霸凌，被迫寫作業給全班抄寫，若是不服就會遭到暴力對待，全身上下有多處舊傷，導致李姓女學生壓力過大多次自殺被救起……

喀。

附上眼睛被劃上黑線的學生照片的新聞頁面被切掉，即使沒有看完，他也可以確定自己今天大概是沒辦法再專心上課了。

店裡的老時鐘滴答滴答，等到放學的小學生人潮退去，指針移動的聲音變得異常明顯，明明平時都會忽略過去的細微聲音一但注意起來就變得吵雜，謝婆婆照慣例出門，他坐在店裡看著天色逐漸昏黃，小華安靜的在後頭寫作業。

即將到五點，唐凌禹連自己也無法理解為什麼的開口：「你知道她的事嗎？」

明明那麼沒頭沒腦的問法，小華卻能夠理解般，「知道喔。」

他轉過頭看著和孩子的雙眼對上，掙扎了好一會，才能繼續問道：「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小華笑了起來，「采凌姊姊的事吧？」

「……這樣真的沒問題？」

「不知道。」小華把腳縮到椅子上，下巴靠在膝蓋上看著逐漸籠罩在橙黃色彩中的門外景色，「可是我知道真的很想死掉的人不是那樣的，采凌姐姐應該是被打了也會撐到自己能夠反擊的時候，然後一下把對方喀擦掉的那樣喔。」

完全不知道該稱讚真是具體的形容，還是思考到底是什麼樣的成長經歷能讓一個小學生說出這種話，唐凌禹抹了抹臉，放棄去再插手這件事。

從那之後，迎接每日都會在黃昏到來的少女成了一種慣例。

經過一開始的禮貌生疏，李采凌也漸漸開始變得開朗起來，某種一直被壓抑住的窒息感逐漸從她身邊散開，會開始跟小華說說笑笑，原本這是好事，但一直在旁邊聽的唐凌禹真心覺得還是不要讓她這麼放鬆比較好。

例如某次不知為什麼談起了他的事，李采凌有些訝異地道：「欸？原來唐先生會吹低音號啊？」

「恩，之前被謝婆婆拜託去學校逮……找他的時候有看到喔，很大隻的，很重的樣子。」小華反應極快的把口誤改掉，笑得一臉天真無邪。「還有看到小喇叭跟直笛，為什麼你不吹小喇叭啊？那不是比較帥嗎？」

在唐凌禹考慮要不要加入這兩人的對話時，李采露出如同百合般嫻雅的笑容，說出讓他噴茶的話：「我想那是因為身為男人還幫人吹小喇叭，感覺上不太好嘛。」

「吹小喇叭哪裡不好？」小華滿臉疑惑。

「就是――」

「給我等一下――！」察覺到話題很不妙，唐凌禹就算極度不願意還是得出聲阻止，不然要是小孩學了什麼糟糕話被謝婆婆聽到，他肯定吃不完兜著走。

「欸？不行講嗎？」李采凌用純潔的笑容說著截然相反的話語，「我爸爸說男生上國中以後會學到更糟糕的，所以應該沒關係吧？」

「不管怎樣就是不行。」他決定忽視那段很有問題的話。

結果開了一次先例，之後就被迫成為慣例，大概是發現到他的軟肋，李采凌跟小華根本大部分時候都是故意在逼他開口，像是某次小華在寫作文題目是「我最喜歡的人」時，好奇的問李采凌：「采凌姐姐喜歡什麼樣的人呢？」

「唔，如果是指家人以外的話，我喜歡腦子一熱就什麼都看不清楚，非得撞破牆才會回頭的笨蛋吧。」

「咦？為什麼喜歡笨蛋啊？」

「因為很有趣啊。」
李采凌微微側著頭，一手扶著臉頰笑的身後像是有百合在綻放：「看著笨蛋被耍得團團轉的時候，會有一種好可愛、好想讓他哭得更慘的開心感嘛，這就叫做S的愉悅感喔。」

「S？」

「就是喜歡欺負別人的人喔，順帶一提M是喜歡被欺負的人。」

「喔～」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小華想了一下，「所以說凌禹是M，所以才喜歡被S的謝婆婆欺負啊？」

「好聰明唷，你答對了☆」

「不對啊！」
唐凌禹無言地瞪著嘿嘿笑的兩人，明明最近謝婆婆都不在應該要輕鬆點，結果應付這兩個小鬼反而更累，讓他極度懷疑謝婆婆是故意每次都挑這個時間出門不鎮壓這兩個傢伙的。

「唐先生總是這麼嚴肅，這樣不好呢。」
李采凌笑著指指了眉間，「爸爸以前跟我說過，要是眉頭一直皺著會長皺紋，所以常常笑著才行喔，不管是難過還是悲傷，最後都一定要笑出來才行。」

「啊，我爸爸媽媽也說過喔，要保持笑容，才會有好事發生。」
小華露出大大的笑容，「像凌禹就是因為一直都不笑才會一直被謝婆婆欺負。」

面對散發出無暇光芒的兩個小孩，唐凌禹像啞巴一樣半晌都開不了口，多少能明白生活在陰暗處已久的生物突然被正午陽光猛烈攻擊的感受，打算去後頭看花休息一會，卻聽見小華疑惑的問句，回過頭就看見和少女恍若未聞走出店外的身影。

李采凌每到了六點整就會因為各種理由匆匆離去，也成了一種慣例。

這種性格的女孩子，加上長得白白淨淨的外貌跟氣質，不太像是會被欺負的學生，可是若說是新聞上的人是同學校同姓，長相又很相像的巧合又太巧了。

總是在他要離店前回來的謝婆婆像慈藹婆婆聽完小華說今天發生什麼事，等到小華到後頭拿東西，轉頭就對著他道：「既然很在意，那就去看看吧，我記得祿楊國中跟你的大學相差不遠，明天你課上到五點，走過去也差不多可以趕上放學時間了。」

「……我沒有很在意。」唐凌禹決定這次要反抗到底，「別人的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你可以用這種口氣說話就代表你什麼都不明白。」謝婆婆看了他一眼，「而且就算你不在意，你想讓一個小孩自己去嗎？」

「……」如果是普通的小孩就算了，但他明明是一個可以凌空後空翻還把人耍得團團轉的小狐狸，我覺得完全沒有問題啊。

「無條件放你三天假。」

「……成交。」

他為自己屢次的妥協感到悲哀，不過根據以前的經驗，在謝婆婆提出條件的時候還繼續爭論下去往往會越來越糟糕，就像之前讓小華殺來學校逮人，還不如一開始就答應下來，讓雙方省點力氣。

隔天中午一下課，看著孩子笑嘻嘻的校門口對他招手，唐凌禹只能無力的邁開步伐，走在孩子身後向即將陷入放學人潮的祿楊國中前進。

……簡直是惡夢。

開車和騎機車來接小孩的家長全擠在國中門口，完全不管其他用路人只圖自己方便的結果，就是整條路的交通大打結，刺耳的喇叭聲不停響起，光想到自己等等要走進去就一陣頭暈。

「我進去看看，你在這裡等我就好。」

不曉得是不是他的臉色實在太難看，小華笑著說完就鑽入人群中，身材矮小的優勢在這種時候特別有用，他來不及阻止，乾脆找旁邊超商外頭的桌椅坐著等，看著放學人潮的同時不經意注意到有些人不像是要接小孩，而是到處訪問家長跟學生……記者嗎？

聳動的新聞向來可以增加收視率，也難怪記者們會像蒼蠅一樣圍著這塊腐肉飛，真的是因為關心當事人而行動的大概連十分之一都不到吧。

不過他也沒有什麼資格說別人冷漠就是了。

打了個哈欠，他想著要不要買什麼飲料喝，剛要起身才發現有個國中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站在一邊，盯著他瞧。

國中生貌不驚人，大概是走入人群中幾秒就找不出來的那種長相，眼神像死魚眼一樣無精打采，眼皮半垂，感覺上就是往旁一倒就會睡著的困倦樣，卻打著那一絲絲的精神看著他，問道：「你也是來問李采凌的事嗎？」

「呃……恩。」

像是得到滿意回覆，國中生點點頭，指向超商玻璃上所貼的新發售布丁，「買兩個給我，我就告訴你李采凌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