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White謎夜幻晝

慧最後只記得自己被怪物從地上拖了起來，再醒來時那些血腥與腐臭味都變得遙遠，全身上下沉重的像灌了鐵鉛，不知道是不是魔力耗盡的後遺症，五感異常的遲鈍，好一會才讓視線能夠聚焦。

天花板上懸掛著許多花草，帶些澀味的藥草香飄散在空氣中，緩慢移動眼珠還能看見桌上有著幾罐藥技，牆面擺放著一堆書籍，就像是診療所或是藥師的居所……只是有點小。

擺設的大小比過往所見大約縮小了一大半，連他正躺著的床也是，正常尺寸的床鋪對他來講都過大了，但現在他的雙腳甚至超出床尾，天花板也很矮，只夠他跪著移動身體，慧感覺一陣暈眩，為了確定自己沒有瘋，他甚至用手拿起了一張椅子確認實感，木頭的粗糙質感在掌心搓磨，一點也不像在作夢，難不成是他變大了？

想辦法維持跪姿移動身體到門口，雖然木門也是縮小的尺寸，但仗著瘦小的身體他還是能爬了出去，沒想到剛才所待的地方是岩壁之內，似乎是從外頭鑿刻進去的洞穴，還沒習慣外頭的陽光，耳邊就先聽到一陣零碎的叨唸。

「……既然都受了這麼多傷，怎麼不乾脆在把精靈送到這裡之後就死掉算了。」

「我也沒辦法啊……他們大概是想活捉我們？還是該說活逮？俘虜？反正就是沒有動用殺人的手段，我才能跑這麼遠。」

艱難的靠著岩壁移動到聲音來源，一個紅髮的背影和在那個背上忙碌的小小背影映入眼中，慧揉了揉眼睛，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昏迷前和他在籠中廝殺的怪物背上不知道為什麼到處都是灼傷跟挫傷，幾個血洞已經被藥草覆蓋住，還有好幾根箭插在上頭，而那個小小的身影似乎是地精，有著蒼白頭髮與褐色皮膚，尖翹的鼻子與耳朵吊墜著礦石飾品，站在石頭上才能和坐下的怪物齊高，正拿著匕首劃開怪物的背部把那些深入皮肉的箭頭掏出來，一邊碎碎念著：「所以我才討厭那些利慾薰心的種族，挖空了礦山吃盡了走獸，最後連其他種族甚至同族都不放過，還有比這更噁心的事嗎？要不是看在你——」

「啊，你醒了啊，早安。」

紅髮怪物轉過頭來和他打招呼，連帶地精也跟著轉過來，慧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反應，昏睡百年再醒來而無法理解現況的斷層感估計就是這樣，但他很確定自己並沒有睡太久，否則身上的傷早就癒合了……恩？

在昏迷前他可是被打飛出去撞到欄杆上，以當時疼痛的程度來看絕對有留下傷口，但他現在除了身體沉重以外卻感受不到痛，捏住手臂纏繞繃帶的傷處也一樣。「你……你們對我做了什麼？」

「因為抱著你逃跑的時候你痛到一直掙扎，所以我就先用魔法遮斷了你的痛覺。」紅髮怪物身上的血污已經洗乾淨，就像個平凡的人類少年，有著一雙讓人印象深刻的琥珀色眼睛，「我現在也有用，如果你很介意？呃，還是討厭？厭煩？總之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幫你解除掉。」

慧正想問抱著逃跑是怎麼回事，重新復甦的痛覺立刻讓他無暇想其他，只能蜷曲起身體跪在地上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冷汗浸濕了背部，耳邊還能聽見地精在嚷嚷「看你做得好事！」，而怪物無辜的說「因為他看起來不喜歡啊」。

等到痛覺重新被遮斷，慧已經精疲力盡，他將被汗浸濕而貼在臉上的頭髮撥開，面對陌生的地精與怪物，無力的道：「……能盡量簡短地把我昏迷期間發生的事告訴我嗎？」

怪物想了想，「打破籠子抱著你逃跑，跑著跑著聞到藥味就跑到這來求救？呃，還是說叫求援？」

「你忽略了掐著我脖子要我救人的那段。」地精用鼻腔發出哼聲，一邊把最後一根箭頭從怪物背上挖出來，「看在精靈的份上我才幫忙的，要不然肯定要你生不如死，把那邊的草根和葉子遞給我。」

怪物也乖乖的把草葉給了地精，而地精毫不客氣得把藥草壓上那些血洞再用繃帶緊緊纏繞起來，因為痛覺被遮斷的關係，過程中怪物連眉頭都沒皺，但過多的血還是讓慧感到不舒服，只能把頭撇開，觀察起這片森林。

枝葉繁茂且充滿生氣，跟精靈族深居的那片森林不同，沒有那種隨時被監視的感覺，森林反而對他釋出了善意，歡迎他的到來。

「精靈是土與木的孩子，沒有任何森林會不歡迎精靈的。」

地精厭惡的看著滿手鮮血，一腳踢在怪物背上，「給我去提水把這沖洗乾淨，將這裡弄得都是人類的臭味，真讓人不愉快。」

怪物倒也沒有生氣，提起旁邊的水桶就走入森林中，慧看著那個傷痕累累的背景皺起眉頭，跟那個籠中讓人不寒而慄的感覺判若兩人，但無論如何他救出自己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猶豫再三，他還是無法把這種不確定的因素放著不管，比起親近精靈的地精，怪物究竟怎麼了才是目前需要優先理解的事。

在地精不解的目光中踏出步伐追上去，慧循著血腥味緩慢的走動，明顯可以感覺到有不少動物被血腥味吸引過來，但都帶著畏懼而不敢靠近，直到空氣中開始帶著濕潤的氣味，蹲在河邊裝水的身影清晰可見。

「你為什麼要救我？」

意識到的時候，話已經脫口而出，慧皺著眉看著怪物轉過頭看著自己，琥珀色的眼裡一片清澈，卻有種不協調感。

「恩……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不能放著你不管，就順手把你拉上了。」

「這不是理由。」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無法給你答案，因為我也不能『理解』這種感覺。」怪物偏過頭，「但要說疑問的話，我也有喔。」

慧下意識戒備起來，雖然他明白自己恐怕根本抵禦不了眼前之人的一拳，但坐以待斃根本不是他的作風。

「明明就是有王族血統的精靈，為什麼你會跑到那種地方去？」

耳朵能清楚聽見怪物的疑問，腦袋卻無法運轉，慧死死瞪著眼前的人良久，從牙縫中擠出回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嗯？我沒有弄錯才對。」怪物的眼神沒有半分動搖，「雖然還有些年幼，但以五官來說你太像了，最初的精靈亞麥達蘭，白精靈的王族直系都會與他有某部分的相似。」

風在耳邊呼嘯而過，慧想起了遙遠的過去，從聖地歸來的精靈族二皇子悄悄和他說起聖地內的所見所聞，包括在聖地深處永眠已久的最初精靈，那時二皇子笑著說，祖先與他們有點相像。

但那是不應該被外族知道的，不該有人類知道的過往之事。

看著微笑的怪物，慧終於明白到他觸及的是超越想像之物。

作者的話：

前傳大概就是慧的受難記吧（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