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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草粥在壁爐懸掛的鍋中沸騰,為了招待遠道而來的精靈,地精特地拿出了她最大的鍋子,不時將一些果實投入其中,很快就傳出一股讓人食指大動的清香。

被允許進入地精居所的慧就坐在床沿,雖說頭頂差不多是頂在天花板上,但也比像怪物一樣在外頭吹冷風要來得好。

最終他沒能問出怪物究竟是從哪裡知道初代精靈的長相,對於他的追問怪物笑著用忘記了蒙混過去,無法得到答案的鬱悶感始終揮之不去。

「來,趁熱吃吧,至少對你的傷有些幫助。」地精費力地將整個大鍋從壁爐提到慧面前,「畢竟藥草不像治癒術有即時的效果,要是不注意的話很容易發燒的。」

「……謝謝妳。」早已飢腸轆轆的慧雖有幾分遲疑,但地精的眼神太真誠,他還是拿起攪拌的大湯匙舀起一口放入口中,接著又是一口,不知不覺就將整鍋藥草粥吃完了。

地精滿意的點點頭,將鍋子重新放回壁爐的柴火上丟入材料與水,打算再煮一份,在烹煮的期間她拿起桌上的煙管,從小罐子中取出藥粉放入菸頭中再點燃,深吸一口再吐出,整個居所充滿了清爽的涼味,讓人精神一振。

發現慧驚奇的眼神,地精忍不住笑了笑,「這是特別調製的,畢竟上了年紀精神大不如前啊……不過沒想到在這把年紀還能遇見精靈,也算是報個恩情吧。」

慧沉默一會才試探性的開口,「恩情是指過去被精靈幫助過?」

「正確來說也不算是恩情。」似乎是被煙嗆到,地精咳了幾聲才繼續道:「精靈所在的大地森林必然繁茂無際,對於我們這些無路可走的種族來說就是一大恩情了……」

注意到她的頸部有著一圈顏色不同的區塊,像是曾受過傷又癒合的痕跡,慧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脖子,被頸圈磨破的傷口還未癒合,被手指的溫度刺激到還有些麻痛。

地精耳朵上的礦石耳墜隨著晃動彼此碰撞發出輕響,她碎念著過往之事,不知不覺陷入回憶中,「那些骯髒的貪婪的種族,早就忘了大地之母的恩惠,只想要更多的錢財,逼迫我們挖礦……大家都死了,孩子還不知道天空是顏色就被關進了地底下,結果大地枯竭森林死去,最終都誰也沒能活下來……」

每個種族都擁有天生就被賦予的能力,如同人魚的歌聲與獸人的狂暴,地精擁有可以感受到礦物的能力,每滿一百歲他們就會在自己的耳朵吊墜一個自己親手挖掘到的礦石。慧回想著過去從書上汲取的知識,數著眼前地精的耳朵上的吊墜,左右耳加起來總共有七個。

七百歲的地精,已經是這個種族的極限。

捧著溫熱的藥草粥,慧鑽出地精的房子,外頭的冷風撲面而來,他只能用手蓋住碗口避免粥被吹涼,黑暗的森林中能看見火光,走近一看果然是燃燒的篝火,怪物就坐在一旁,琥珀色的雙眼被火光照得像是燦金的寶石,他就像雕像般坐在原地看著星空,有小鳥就這麼盤踞在他的頭上肩上沉睡,膝蓋與大腿也有幾隻不怕生的野兔與松鼠窩成一團,整體看上去有些滑稽。

慧猜想自己的表情也許很古怪,明明動物不會接近有著如此血腥味的人類才對,但事實卻不是如此。

注意到他的到來,怪物抬起頭對他笑了笑,似乎瞬間從石像變成了活人,整個人的感覺都變了,野兔豎起了耳朵與松鼠一同倉皇逃離,被驚嚇到的鳥兒還留下不少羽毛在怪物頭髮上。

怪物順手拈起一根羽毛好奇的看著,慧皺著眉將粥遞給他,換來一個驚奇的眼神,然後是燦爛的笑容。「謝謝你,我正好餓了。」

慧想說既然餓了為什麼沒有抓那些動物來吃,但想了想還是作罷,雖然對怪物沒有好感,但在對方什麼都沒有做……甚至救了自己的情況下還充滿惡意實在不是他的作風。

怪物的傷都集中在背後,而自己身上除了在籠中受到的傷害外幾乎可以說是毫髮無傷,也就是說逃亡之時怪物是一路護著他逃出來的,這種事冷靜下來想想就很明顯了。

雖然怪物曾想殺他而且還充滿了謎團,但也確實救了他,面對這種情況,慧只能盡量用平常心對待這個怪物。

怪物吃著粥,過沒多久動作又逐漸慢了下來,不知不覺又看著星空發呆,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能看見漆黑的夜幕上灑滿了無數閃爍星塵,即使大地上有再多生命在掙扎痛苦,月與星依然遙遠的觀望著一切,沉默的發出光芒照亮黑暗。

精靈族深愛著月,就是因為那份離塵的自淨,但身在這片土地之上,又有誰能真正至身事外?眼不見為淨只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假像罷了。

回過神來,慧才發現自己站的腳酸了,而怪物還是維持著同樣的動作,像是靈魂被星辰所吸引而離開了身軀,讓他不禁出聲打斷。「你在看什麼?」

「嗯?」怪物偏頭似乎在思考,好一會才道:「我在想,星星真的很漂亮啊。」

「……啊?」

「我只有在記憶中看過,真的看到是第一次。」

對於這種充滿矛盾的話,慧無法理解的皺眉,「既然在記憶中看過,為什麼還說是第一次?」

「那不一樣,那是『他』看過的,不是『我』。」怪物一口冷掉的粥全部喝掉,露出滿足的笑容,「這個粥也是我第一次吃到的東西,很好吃。」

他的笑容在火光中變得真實,慧突然醒悟過來他一直從怪物身上感覺到的不協調感是什麼,因為他的笑容大多時候比起來更像是一種模仿,並不是因情緒驅動而表達出來,而是因為覺得在這個時候應該要笑而笑。

彷彿被他物操縱的人偶,本身其實根本無法理解笑容與哭泣是什麼感覺,只是依照著指示在動作。

近似於人卻並非人的怪物。

「你到底是誰?」

慧幾乎是厲聲的這樣質問,如果說怪物救他是被人所指示的,那他就必須搞懂怪物背後的人到底是誰,作出這種東西到底是為了什麼。

怪物頭一次露出了笑容之外的表情,但與其說是震驚,更像是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表情而呈現一片空白,「你是想問『我』是誰,還是『他』是誰?如果是他,他就沉睡在這裡。」他指向自己的胸口。

荒謬無稽的話語,怪物卻理所當然的說出口,「因為太過痛苦,他的精神無法承受,想要自我毀滅卻做不到,最後靈魂就破碎了,一半選擇沉睡不想再醒來,另一半就變成了我。」

慧看著怪物側臉映著火光,背後蒼白的明月將他的紅髮染上雪色。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都沒能忘記這一刻。

有著一雙琥珀色眼睛的紅髮怪物這麼對他說著,「我的名字,叫華嵐˙懿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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