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路就和他們分開了。」桂理停了下來,猶豫了半晌才繼續道:「因為我……覺得有點奇怪,帶頭的那幾個人不時會偷瞄我。」
蘭斯聞言立刻轉回頭端詳了下少年祭司的模樣,說起來的確是細皮嫩肉的,要不是有著根本見鬼的武力值,這樣的個性加外表是很合某些特異人士的胃口沒錯。
愣了一下才明白藍衣主教在想什麼,桂理通紅了臉,「不是那個意思啦!而且那時候我的裝扮明明就看不見臉,他們會注意我絕對不可能是因為那種理由……蘭斯叔叔,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可能很難置信,你願意相信我嗎?」
「恩?」
挑起眉,蘭斯的腦袋開始快速運轉,首先第一個問題就是,桂理能不能相信?答案很明顯,雖然現在是這麼尷尬的身分,他腦袋一熱時甚至想要把這個孩子抓起來交出去,但畢竟這孩子是他從小看到大的,而且還是個天真到幫剛剛攻擊自己的人冒著風雪採藥草回來的蠢孩子……
「我相信你。」
他嘆了口氣,總覺得自己也太天真,所以還是上了個但書,「但你要是說服不了我,我可是不會留情的。」
桂理聞言閉了閉眼再睜開,深吸一口氣道:「上山隊伍逐漸往野獸聚集的地方前進,而且我發現有其他人在山中活動,環繞著惡意的風,所以我在那些奇怪的奧圖人身上下了風之印記後,就離開隊伍去察看另外在山裡活動的那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茫茫的風雪山林中,他卻看見了,不應存在這裡的神族。
不是一個,而是以十人為一個單位潛伏在山林裡,裝備齊全武裝起來的部隊。
他立刻將身體隱藏在樹叢中,躲過其中一名神族掃過來的視線,直到十人部隊消失在山林中,他才想著能出來了,隨著風傳遞而來的戰慄卻阻止了他所有動作。
蒼茫的白色風暴中,隱密的山林裡,數以百計的神族戰士緩慢的、卻堅如磐石的在暴雪中行軍,全數包覆著隱蔽的白衣,逆著風雪前往山脈深處,步伐帶動武裝的細微聲響整齊一劃,彷彿死神降臨的喪鐘,帶來死亡與鮮血鑄造的戰場。
等到他從僵硬中解脫出來,想起奧圖的上山隊伍就在神族軍隊前去的方向時,已經來不及了。
剛才還活生生的隊伍將白雪染成了鮮紅,每人的屍首都殘缺不齊,在那樣的人數差距下即使是最優秀的戰士也無還手的餘地,但下了風之印記的那幾人卻不存在屍海中。
「……我知道我一定會被懷疑,因為只有我活下來,所以我感知風之印記的所在,他們和神族的氣息在一起,請求風傳遞他們的對談,雖然是隻字片語,也知道他們和神族做了某種交易……」桂理說到最後停了下來,看向蘭斯,欲言又止。
「……要開始戰爭了?」
用如在夢中的語氣接續桂理說不下去的話,蘭斯臉色鐵青,抓起法杖躊躇半晌,還是放下了。
隨便把這個消息傳出去只會造成恐慌,說不定反而趁了神族的意,更何況這消息還是從被當成嫌犯的桂理口中得知的,嵐爾坎亞或許會願意相信教皇之子,但身為同一戰線目前卻怒火中燒的奧圖能聽進多少?
隨著歷史的演進,除了零星的小紛爭,禍及整塊大陸的大型戰爭已經許久沒有暴發過了,久遠的過去神族確實有著一統北大陸的野心,以絕對的強勢與力量染紅這塊雪白大地,當時幾乎潰散的各種族與村落最後退居飛翔祈爾森庇護的南方,與嵐爾坎亞聯合成一股不容小覷的防禦陣線,奧圖最初也是防禦陣線的一員,是由許多流離失所的獵戶集結而成的,奧圖也就是古語的『狩獵』發音而來,一直是嵐爾坎亞聯繫最緊密的盟友。
但前任那個該死的教皇為了自己的私欲對奧圖強取豪奪,導致這種聯繫開始變質,而現任教皇之子的桂理又成了疑似殺死他們族人的仇人,現在奧圖到底能不能算是盟友已經不能肯定了。
加上桂理目前被追緝的身分,讓神族有合理的理由上門來找碴……
「媽的!」
忍不住大罵,蘭斯抹臉深吸一口氣,緊盯著桂理,「你確定你沒有看錯?」
「我沒有說謊!」
「這樣更糟!他們一開始陷害你可能是因為你是教皇之子,但現在你可以說是世界逃犯!就算你爸想掩護你也不可能承受那些壓力多久,他們完全可以拿這件事當藉口把嵐爾坎亞連同其他同盟全滅了!」
一口氣吼完蘭斯寧願再讓雪蕪夜打昏也不想面對這件事,北大陸已經安逸了這麼漫長的歲月,當初組成戰線的種族與部落早就四散南方各地,除了奧圖這樣鎮守雪山山脈的特殊例子外,大多數都像嵐爾坎亞這樣忘卻了磨利爪子的本能,將戰爭這件事完全當成了過往歷史的慘劇,曾經付出的鮮血與悲慟早已掩埋在墨水描寫的文字塚下。
相較之下,神族常年與魔族對戰,不斷用仇恨與戰爭磨尖自己的尖牙,就算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但他們的戰鬥本能不曾鈍朽,只是一直埋藏著實力,為了威嚇魔族也為了等待最佳時機咬住獵物,若是現在真的要掀起戰爭,如同一盤散沙的南方防線絕對會失守。
「……他們到底在急什麼?」
蘭斯抓亂了頭髮,想破頭也不明白神族為什麼挑在這種時候出手?他們確實想過神族會在近期有動作,卻沒有想過會這麼快。
神族或許不如魔族狡詐殘忍,卻也多疑擅計,但他們最與其他種族不同的,就是那不知從何而來的榮譽感與優越感,不管在任何事上都要將自己立於正義光明之位,不容許歷史上留下關於他們的汙點與黑名。
既然是這樣擁有野心也擁有同樣耐心的種族,正常來說應該等所有外界勢力為了找到桂理蹤跡開始脅迫嵐爾坎亞,他們再打著正義的旗幟來滅了嵐爾坎亞然後『不小心』鎮壓了南方防線的所有部落,這樣才能稱上名正言順。
至少比像這樣去收買奧圖人來抹黑嵐爾坎亞,特意製造藉口發動戰爭要來省事多了……雖然實際上不用他們抹,嵐爾坎亞現在也夠黑了。
「因為神族沒有時間了。」桂理突然開口,藍色的雙眼閃過一絲陰霾,「他們必須在時限到之前找到失蹤的――嗚哇!」
一直乖乖待在一邊的雪蕪夜猛地撲倒桂理,蘭斯還來不及吐槽小夜妳別太飢渴,異常的氣流逼迫他轉過身面對山洞入口,一道不自然的暴雪衝擊進來,瞬間淹沒了所有的一切。
被風雪吞沒的山洞不遠處,一名又一名隱藏的身影從白茫中,好幾名明顯是魔法師的人物高舉著散發冷光的魔杖,對周圍披覆白襖的士兵點點頭,十幾人在魔法庇護穿越風雪,到山壁之下被掩埋住的那個洞穴旁,計算讓足以讓人類窒息的時間,而後讓魔法師移開冰雪。
塞滿整個洞穴的龐大雪塊隨著魔法操控自行退開一條路,士兵拿出礦石燈照進晦暗的山洞深處,才踏進去第一步,腳下的冰雪猛地禁錮住他們的雙腳,一道風從洞穴深處吹拂而出。
白袍的祭司就站在洞穴深處,雙手穩當的舉著金色長弓,藍色的雙眼反射著礦石燈色,在黑暗中直視著他們,某種不似生人的氣勢從他身上流露而出,腳踏著身旁藍衣主教賦予的冰藍神術。
拉弓,搭上無形之箭。
颶風爆裂,天搖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