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White謎夜幻晝

之三˙意外的插曲

從那之後，就生活在骯髒汙穢的地面。

每一次的呼吸都覺得要作嘔一樣，厭惡自己的存在。

只有在手被握住，穿過重重葉林的那一刻，就像是活在夢中。

雙腳能夠離開地面，到達任何地方。

「欸？」

李采凌緩緩推著輪椅進入雜貨鋪，一下就發現了平時會熱情招呼自己的孩子不在，看向坐在一邊的工讀生，「小華怎麼還沒來啊？今天不是禮拜六嗎？」

「我怎麼知道？」中午就被叫來看店的唐凌禹聳聳肩，瞄了眼桌上的鑰匙，今天才被說要出門幾天不回來的謝婆婆託付雜貨店的鑰匙要轉交給小華，結果平時在六日中午必定準時出現的孩子就沒出現，這種巧合他都要懷疑到底是不是那對疑似祖孫的兩人又在整他了。

李采凌擰起眉頭，有些擔心地道：「會不會出了什麼事？小華今天還跟我約好要玩象棋，晚一點還想介紹個新朋友給他……你知道他住在哪裡嗎？」

「……不知道。」

「那……讀幾年幾班？現在或許還可以去問老師？」

「……不知道。」

「……那名字？也許可以去學校問問看？」

「……不知道。」

李采凌眼睛睜得大大的，「雖然我也有不對，因為小華說著『小華就叫小華喔』的時候太可愛了就沒有繼續問下去，不過唐先生明明比我認識小華更久，卻從來沒問過這些嗎？」

唐凌禹無力地對上她的視線，「那又不是我的工作範圍。」

此話一出，李采凌盯著他老半天，最後唉唉的嘆了口氣，「唐先生一定是交不到女朋友的類型，太不貼心了。」

「不用妳管，如果沒事回去吧。」

唐凌禹乾脆撇了撇手讓咕噥著的女孩趕緊回去，現在李采凌似乎是被家暴兒童保護協會安置在南區的某間教養院，跟這裡可是有段不小距離，即使如此她還是不分平常日還是假日天天推著輪椅過來，真不知道該說是毅力過人還是難纏過人。

「唔……不行，萬一他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他可能是繞路去別的地方玩了。」

唐凌禹翻著手中課本複習下禮拜期中考範圍，他可沒有閒工夫再被扯進什麼事裡，但說著這話的時候他還真有點沒底氣，小華每天都會乖乖來這報到，也沒聽他說過朋友的事，大多都是說著今天學了什麼跟什麼，要跑去別的地方玩的機率怎麼想都很低。

「可是小華他……我不覺得他會因為貪玩而爽約。」

李采凌皺起眉，將輪椅推到唐凌禹身邊讓她能夠拉住他的袖子，認真地道：「我現在行動不方便，只能拜託你幫忙，只要去問問就好，可以嗎？」

「……如果我說不行呢？」

唐凌禹剛說完，就看見李采凌露出如百合花般的嫻雅微笑，然後攤開在桌上的課本嘩啦啦自動翻頁閉上，任他怎麼使力都翻不開……這是犯規啊！

用上謝婆婆交付的鑰匙先把雜貨店鎖上，他抱著速戰速決的心態立刻推著李采凌到周圍商家去問人，之前他剛來打工的時候有些婆婆媽媽伯伯叔叔都特地跑來看他，把他當成稀有動物般看待，雖然並不至於到討厭的地步，但他實在不擅長應對樸質而熱情的老人家，一路問到日興小學後門的街道才有一點線索。

「你們是要問小學生？」

蔬果店大嬸苦惱了好一會，才指著小學旁邊一條比較狹窄的小道，「印象中好像有小孩走那條路，不過我沒有看清楚他的模樣。」

「這樣啊……」

李采凌再次失落的垂下肩，不想浪費時間的唐凌禹則是問道：「剛剛也有人來問類似問題嗎？」

「啊。」有些訝異的大嬸趕緊左看右看，對他們招招手要他們靠近點，小聲的道：「剛剛啊，有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急急忙忙跑來問有沒有看到一對母子經過，態度很兇，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們也是來問同樣的問題……」

唐凌禹看了皺起眉的李采凌一眼，繼續問道：「那妳有看到那對母子往哪走嗎？」

「也是那條路啊。」指向剛剛指過的路，大嬸突然阿了聲，「這樣說起來，好像是有看到一個小孩子沒多久也轉進那條路。」

日興小學的前後門都有警衛把關，校外人士除非假日都不許隨意進出，當然也不可能讓上課中的小學生亂跑出來，因此不少調皮的孩子都會選擇爬牆，在小學右側的圍牆比起其他地方更矮，只要爬出來就可以沿著路徑到前門或後門的商家買零食，這條雖然不寬但快速的路也就成了每個小學生都知道的捷徑，也有居民會使用，但在假日就顯得人煙稀少。

唐凌禹推著李采凌的輪椅走過一遍小道，右邊是小學圍牆，左邊是民宅後院的造景樹籬，除了有條岔路外基本上就是一條線直到底，沒多久就到了雜貨店所在的前門街道，過程花不到五分鐘，縱使是用小孩的腳程也不應該慢到哪裡。

但若是小華最後的確走進了這條路，又怎麼會消失不見？

種種疑問接踵而來，唐凌禹認真覺得繼續追究下去自己的成績恐怕要完蛋，才剛想開脫，就見到李采凌手一甩，不科學數量的紙張從她的袖子裡飛散而出，紙形成的白色波浪短短幾秒間橫掃整條小道，隨即又像時光逆流回收到袖子裡。

他已經不想對這些明顯不是正常現象的景象提出意見了，當作幻覺會比較好。

張握手幾次，李采凌突然指著小道中間的岔路，「那裡有東西！」

「欸？」

「快點啊！」

被迫推著李采凌到她所指的地方，臉幾乎貼地的趴在地上去搜索樹籬底端，唐凌禹無言的道：「除了一些垃圾，什麼都沒看到……」

「可是剛剛的確在這裡有感覺到……借過一下。」李采凌從袖口抽出一張紙，猛地射入樹叢中，嚇了一跳的唐凌禹趕緊退開點，樹叢傳來一陣騷動聲，包裹著某物的白紙搖搖晃晃飛了出來，在她的手中攤開來。

手掌大小的機器人偶雖然表面有點刮傷了，但還是看的出來做工精美，不是什麼路邊攤。

「這是……小孩子的玩具？」

對於這出乎意料外的線索，兩人沒能疑惑多久，一陣快速的腳步聲接近，唐凌禹突然被人一把推開撞到樹叢裡，掙扎著爬起來回過頭就看到有個陌生的男人抓住李采凌的手，睜大眼睛盯住那機器人偶，急躁的問：「你們在哪找到這個的？」

「欸？」

「這是我做給我兒子的，現在他在哪裡？」

「等等，你可以先冷靜下來嗎？這是我們在這撿到的。」

李采凌趕緊安撫情緒激動的男人，「我們現在也在找一個孩子，大概八、九歲，你知道什麼線索嗎？」

「八、九歲？」男人一臉錯愕，脫口而出：「那個小孩是你的弟弟？」

「他不是我弟弟，但是很重要的朋友，如果你知道他在哪裡請告訴我。」

李采凌認真的請託，男人露出了掙扎的神情欲言又止，爬起來的唐凌禹拍掉身上樹葉，舉手插嘴這很有可能會陷入僵持的對話：「你就是那個去問大嬸有沒有看到一對母子的人吧？」

男人遲疑一會，點了點頭。

「你說那是你兒子的玩具，也就是說那對母子很有可能是你的老婆小孩，而你現在還在這裡，就代表並沒有找到他們。」

唐凌禹深嘆了口氣，情況居然真的陷入想像中最糟的情況。「而我們也沒有找到要找的人，三個人同時消失在這條路上，若說巧合也太巧了，聽你的話你應該沒有見過小華，但你知道他的年紀，所以是有人告訴你了，但你不想告訴我們……因為他也許是跟你的老婆小孩在一起，他們都不是處在安全的情況下？」

臉色難看到極點，陌生的男人握緊拳頭，李采凌悄悄的抽出紙張預防萬一，唐凌禹則是準備隨時逃跑，但最後暴躁的男人沒有把他們滅口，而是吐了口氣，艱難的開口。

「有人打電話給我，我的老婆跟孩子都在他們手上，要我不准報警，準備贖金去贖他們……如果在中午前我沒有把贖金交到該交的地方，他們會先殺了路上擄來的一個孩子做為警惕，最後再殺了我的妻女。」

唐凌禹默默望著天空，像是能看到他下禮拜的期中考滿江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