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White謎夜幻晝

白紙人停在轉角，細碎紙屑追向黑暗的巷弄，她走到堆滿箱瓶和雜物的後巷內，黑暗中流竄過一道微弱電流，隨後是火光剎現，一整片著火的衣服往她撲了過來，紙屑瞬間被吞沒。

唐凌禹看著火光吞噬了紙人，雖然把毛衣燒了有點心疼，不過用地上撿來的打火機居然能做到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沒有期待可以就這樣解決，只希望能多拖點時間――

火光突然一陣晃動，巨大的強風從內部將火光吹滅，連同延燒到周圍雜物的火苗一同平息下來，高速旋轉的紙陣停下來，裡頭的紙人毫髮無傷，舉起手指向他，周圍的鋒利紙片對準他。

手指一顫，紙片飛射而出。

唐凌禹下意識縮起頭舉起雙臂，紙片卻在即將射中他的幾公分前全數墜落，彷彿被某種巨大力量重重地從空中打落，柏油路面被壓出一個個凹陷，紙人突然轉向了身後，裂開的嘴發出尖銳嘶吼。

黑暗中有個不徐不急的腳步聲逐漸接近，紙人揮手射出不知道多少紙片，全都像入水般沒了聲響。

唐凌禹緩緩蹲下來避免被紙人越加擴大的紙陣波及，小心翼翼的往後退，剛才將小華藏在更後面的箱子後頭，要逃走就只有這個機會，他握緊手，打算在來者現身的那一刻立刻轉身就跑，但真等到那一刻，他完全無法動彈。

記憶湧上眼前，在捷運車站看見的，戴著繪製某種紋樣面具的高大身影，原以為是幻覺，如今卻真實出現在這裡。

「還算你有點骨氣。」

悶著的聲音帶點嘲諷，明明面具上沒有挖孔，但是唐凌禹就是能夠感受到對方是看著自己，對著自己說這句話。

紙人怒吼著匯集所有的紙刀對準來者擊發，來者舉起手中某樣像是細棍棒的東西，整個人如同砲彈般從原地彈射而出，穿過紙刀撕裂出鮮血的傷口轉眼就恢復原狀，細棍棒一擊刺穿紙人的胸口，完全沒打算憐香惜玉，隨之將她重重釘在地上。

紙人不斷的發出尖叫掙扎，來者無動於衷，施力往旁撕開她的身驅，唐凌禹這才看清楚他手上的細棍體尖端刺穿了一個小小的紅色人形紙片，是從紙人的胸口取出來的。

失去了那片紅色紙人形，紙所形成的身軀開始解體，唐凌禹看見紙人的臉龐恢復成李采凌的模樣，她似乎知道自己即將消失，對唐凌禹露出往常一樣的笑容，微弱的說了「對不起」以及「再見」。

……導致李姓女學生壓力過大多次自殺被救起，日前似乎決意要求死，在車水馬龍的車站路口走入快車道中，遭到大卡車撞飛數十公尺，經過急救仍然陷入重度昏迷，在加護病房等候家屬的決定。

從一開始就知道的事，他如今也不會太驚訝，普通的女孩不會在寒風中只穿著制服連件外套都沒穿，也不可能連學校制服換季了都不知道。

「恩，再見。」

他不曉得她有沒有來得及聽見，眼前只剩下一堆碎紙，等晚風一吹就全都散開來，他被冷的一顫，回過神只見那個高大的人還站在眼前，居高臨下的姿態很不可一世。

最後他只聽到對方嘖了聲，咕噥著死小鬼什麼的，他就沒有印象了。

隔天在住所的床上醒來，他恍惚的起床刷牙洗臉，穿衣服的時候背後一陣刺痛，才注意到身後有塊不小的擦傷，仔細檢查，全身上下都有不少瘀傷。

「……」

他決定當作自己跌倒跌到水溝去，毛衣也報廢掉了。

路上經過的電器行電視正播放著連日來最火紅新聞出現驚人轉折，引起許多人停步關注，模樣標緻的女主播。

……李姓女學生的同班同學開始有人出來坦承有欺負行為，但並沒有凌虐該生，事發之後每人都怕說出來就是下一個被欺負者而不敢說真話，導致案情遲遲沒有突破，今日終於決定有人站出來解釋真相，並告訴警方李姓女學生經常穿著外套，無論是夏天還是冬天都不會脫下來，曾讓導師感到憂心，但李姓女學生往往會聲稱是體質虛寒。

種種疑點經過檢調重新搜查，發現李姓女學生的母親疑似有憂鬱症，有鄰居提供證詞說有時會聽見李母怒罵的尖叫，曾目睹李姓女學生渾身是傷被關在門外，而且李母關於女兒自殺的事多次說詞反覆，檢調懷疑李母涉嫌……

他起步離開時，有越來越多人聚到電視前討論這起事件，但很快的，這件事就會被更多事件給淹沒，逐漸被人淡忘。

「這三天睡得好嗎？」

去打工的時候，迎接他的小華像是昨天晚上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笑嘻嘻的和平時沒兩樣，他也樂得順勢當做夢。

那天直到日落，一直會出現的女孩都沒有出現。

他坐在店門旁的小凳子，回頭看小華的反應，但孩子只是低頭寫作業，不時停下來煩惱。

「可是采凌姐姐不想死啊，所以才會那麼多次，就算很痛很痛，都拼命活下來不是嗎。」

會說出那種話，代表小華知道李采凌的事，但是那怎麼聽，都不像是生長在幸福家庭的小孩能夠說出來的。                                                    

唐凌禹沉默了好一會，第一次在看店期間站起身主動走到後頭，一屁股坐在小華旁邊的椅子上，抓抓頭道：「如果有哪裡不會，就問吧。」

小華像是被嚇到了，睜大黑白分明的眼睛，但就像是明白他有多尷尬，很快就露出笑容嗯了聲，直到他教完一題數學的空檔，小華才突然開口：「……我忘記跟她說再見了。」

只有這一句話，才讓他清楚感受到眼前的孩子不是沒有感覺，跟無動於衷的他不一樣。

「真難得，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

提早回來的謝婆婆看到他教小華功課，笑了笑就讓小華先到後面去自己做功課，泡一壺茶讓他一塊坐下，倒了杯茶輕抿幾口後道：「放你三天假就是不想讓你回來，我這可沒有勞保啊。」

想起隱隱作痛的背部，唐凌禹不得不承認那的確是他活該多管閒事，下次絕對不會再幹了。

「不過的確有點骨氣，沒尿褲子也沒丟下那孩子逃跑。」

「……」他可以理解成謝婆婆是從頭旁觀到尾嗎？

「你想知道那女孩為什麼會變成那樣、還有救了你的那個人是誰嗎？」

他看著淡笑的謝婆婆，拿起自己的杯子一口飲盡琥珀色的茶水，「不了。」

雖然好奇，不過他還不想因為好奇心害死自己，更不想知道普通人不該知道的事。

「真是頑固啊。」

像是料到他會這麼回答，謝婆婆一點也沒有失望的感覺，笑著道：「不過來日方長，世事難料。」

「正確來說只有半年。」他覺得寒毛直豎。

謝婆婆笑而不語，但這次他學乖不再繼續說下去，省得又吃虧。

回歸正軌的日子也不算是無聊，真的說起來他寧願如此也不想再經歷生命危機，邁入十二月的天氣寒風刺骨，枯黃的落葉越掉越多，他邊掃邊停下來搓手，一歪居然不小心把整堆樹葉給掃到路過的人腳上，他才想道歉，然後就愣住了。

那個老狐狸啊啊啊啊啊啊啊――！原來那句話是這個意思嗎！

半張臉貼著紗布，一腳包著石膏坐著輪椅的女孩看著他露出如同百合般的笑容，「這樣的表情是以為我死掉了嗎？真過分，雖然復健到能夠出院花了點時間，但我不是說了再見嗎？想要擺脫我沒這麼容易的喔☆」

探頭出來的孩子一看到來者，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采凌姐姐！」

「小華！」

看著兩個肯定會把他玩死的小鬼抱在一塊哈哈大笑，唐凌禹抹了把臉感到深深的疲倦，已經能想到以後的日子會有多難過了。

交疊在一起的笑聲穿過雜貨店傳到後院，謝婆婆嘴邊噙著一抹笑，坐在正對庭園的大通鋪邊緣，停下手中縫製的繡畫，「雖然還是年輕了些，但那孩子並沒你想的那麼糟的。」

「那種弱不經風的小鬼，是沒辦法成為首領的。」高大的身影無聲無息到來，盤腿坐在她身邊。「既然妳這麼中意就乾脆送妳吧，我不需要。」

「至少他在那時候所做的選擇確實出乎了『我們』的意料之外，他並非你所想像的那樣不分善惡。」

「那小子絕對有一瞬間是想把小鬼丟著自己跑掉，妳當我瞎了嗎？」

「但真正重要的是他最後沒有這麼做。」

「……那小子成不了首領的，絕對不可能，就算我承認了也沒有用。」

「真固執啊。」謝婆婆垂眼笑著道：「就這點而言還真像。」

來者立刻往旁嘔了一聲，停頓半晌才道：「藍跟季去查了……還真虧那丫頭能撐得下來。」

追查出來的母親對女兒種種殘暴虐待，寫在紙上都能感受到疼痛，遭受那種對待卻還能不放棄，讓他想起了一位故人，樂觀到令人髮指，彷彿任何挫折都不會讓他放棄對人類的信心。

所以最後才會死得那麼不值，留下一個和他如此相像的女兒，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和不斷重覆蹈轍的人類。

永遠不會有中止的一天。

「……要找出那個能夠操控別人心智的混帳東西才行。」

一拳重重的打在地板上，手背爆出的青筋幾乎要爆裂開來。「敢玩弄別人的命當遊戲，就要有天自己的頭會被人當球踢的覺悟。」

「已經對所有人發出了警示，那個人遲早會被逼出來，研究所不可能會繼續保他。」謝婆婆彎起一抹不明顯的笑，「因為采凌在他身上留下的傷會成為最好的證據。」

無論是誰都沒有料到，繼承了父親異能天份的少女，在身不由己被大卡車迎面撞上時，用盡最後的力量將紙化為刀射向了操縱自己的那個人。

身體垂死的李采凌意識被研究所分離出來，正好成為了一個最好進入雪鴞首領領土的「工具」，讓她的意識附著在與她異能相關的紙人偶上，控制她的心智讓她不知不覺來到這裡進入領土，原本應該在踏入之後會立刻發狂殺光所有人，但因名字被取回而暫延。

為了保住那女孩意識而繡上的名字，同時也是在為雪鴞調查爭取時間抓住後頭的人。

「遲早都要逮住研究所那些人渣的狐狸尾巴。」高大的人影站起來，咒罵著消失在空氣中。

咬斷最後一針的線，謝婆婆將完成的繡畫從繡框取下攤開來，細細的撫平摺痕，通往前頭的門被推開來，一臉鬱悶的唐凌禹身後，小華推著坐著輪椅的李采凌，半張臉都被紗布和繃帶覆蓋的女孩對她露出了笑容。

在漫長黃昏中徬徨流淚的小小花朵，在黑夜之後，終於等來了希望的天明。

 之二˙黃昏的訪客(完)

後記：

時間點可能會有點亂，我還是解釋一下好了。

夏夜之蟲的時間點是唐之記事的十年後，夏雅義在夏夜之蟲中十九歲，所以在唐之紀事他才九歲(正太讚(毆，這時候的唐凌禹十九歲，在夏夜之蟲他就是悲劇的二十九了(不

而在夏夜之蟲中總是提到的五年前發生影響了所有人的某件大事，即是唐之記事五年後會發生的事，雖然不知道有沒有人還記得XD被我暫停的靜止之約之所以真的靜止了，是因為我發現寫下去好像不太妙，要把整篇故事的黑幕都挖出來了XDDDDD

☆時光之音→→→→→→→……★…☆唐之紀事→→→→→★大事件…☆靜止之約→→→→→☆夏夜之蟲

真的要畫時間關係大概就是這樣排列，一個箭頭是一年，點點點是代表還不到一年(時光之音到唐之紀事會有點點點是因為真要標的話，箭頭太多了只好省略(咳)，黑星則是代表事件(非故事)。也就是說，靜止之約的時間點是在大事件之後不到一年發生的故事，這也是我覺得寫下去好像不太妙的原因XD唐之紀事前的黑星，則是靜止之約提到的那個，六年前的五月十七號XD

在唐之紀事中，會有大事件即將發生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