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White謎夜幻晝

心跳聲迴響著。

頭傳來陣陣刺痛，眼皮沉重地睜不開，濃濃的疲倦感像是黑洞要把意識吞沒。

就這樣沉睡吧。模模糊糊地冒出這樣的想法，身體隨之放鬆。

不斷不斷地往下墜落。

『慧，快醒來。』

無數聲音交疊的呼喊從遙遠地方傳來。

『慧！』

猛然睜開眼，心臟彷彿要破開胸口一樣劇烈跳動著，慧張大口貪婪地吸取空氣，低溫的手突然被握住。

「冷靜下來，慧。」

華嵐抓著明顯不對勁的慧，直到他逐漸恢復平靜才道：「我們已經到精靈族了，他們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把我們帶進了族內，我一直都醒著，大家都沒事。」

「……我們昏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

慧瞪著在白色雪石上雕刻神話的素雅天花板，鼻間可以嗅到花草的清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那樣的完美無缺，雪白得讓人感到厭惡，他硬是舉起無力的手臂擋住雙眼，心情糟糕至極。「沒想到我居然是以昏倒的方式回到這個地方。」

忍不住笑了出來，華嵐轉轉琥珀色的眼珠，「你算醒得早的了，桂理跟水靜還在你旁邊睡得不省人事呢。」

轉頭果然可以看到其他張白色床上還有睡到會打呼嚕的祭司與坐騎，慧默默地有種想拿法杖打醒他們的衝動，但那份窒息的感覺不知不覺中已經沒有那麼沉重了。

「醒了就來吃些東西吧，至少頭不會繼續暈，雖然不覺得精靈會這麼白癡，但我試過了，沒毒。」

一腳踹開木頭門扇，剛醒來沒多久差點掐死居然敢打昏自己的戰士但最後肚子餓所以放棄的瑟黎亞臉色很不好，端著麵包的盤子坐到慧床邊，「我問過了，精靈族二皇子跟大皇子的近況他們說必須等你醒了才能告知。」

「幻象妖精的羽翼沒被看穿嗎？」華嵐笑得很賊。

「他們連碰都不敢碰我，就連這盤食物都是我自己去拿的！」

想到自己被當成害蟲對待就不爽，瑟黎亞狠狠咬下一口麵包，聲音含糊，「不過大概也只是有點知道我不是光明種族就是了。」

「所以說『這個』――」

走到敞開的門口拎起一個外表看起來才九、十歲的精靈女孩，華嵐露出燦爛的笑容，「是小瑟帶回來的嗎？當老婆會不會太早了啊？」

「你少亂講，那是他們塞給我幫忙帶路的，說等慧醒來就先去找他們。」

拿起下一個麵包，瑟黎亞挑起眉，瘦弱的女孩雖然有著精靈特徵的長耳與精緻臉龐，雙眼卻是有如跳動火焰的橘紅色，襯得那身蒼白的皮膚近乎透明。

「……妳也是混血之子。」

望見女孩身上所穿著的黑色祭袍，慧垂下眼簾，撐著身體爬下床，「我現在就跟你去，瑟黎亞，你們待在這裡保護他們兩個。」

「免談，除非你把華嵐也帶去。」

瑟黎亞把一塊麵包放到慧手中，「早去早回，沒回來的話我就把這兩隻叫起來。」肯定會一個慌張的呼喊著媽媽一個大叫著慧你在哪啊，把寧靜這兩個字完完全全從精靈族裡趕出去。

「……我知道了。」

無奈地帶上華嵐跟著女孩到走廊，慧看著說跟凝雨走過不多少次的白色長廊，不自覺的腳步停頓。

凝雨費盡心思連自己都犧牲就是為了讓他逃離這裡，而他為了凝雨不顧一切地又回到這裡。

『凍結於黑闇中的生命逐漸被解放，通往終結之地的橋梁已然搭起，黯淡的晨星即將殞落在東方之地』

就像你說過不想讓我死一樣，我也是，絕對不能讓你就這樣死去。

深吸一口氣，慧挺直了背踏出步伐，旁邊的華嵐則是笑了聲，跟在他的身後。

精靈的族地被森林所包圍，花花草草都帶著一種透明純淨的氣息，建築不是白色就是淡綠色，走動的精靈們都神情淡漠，說話也輕聲細語，被早晨霧濛濛空氣籠罩下去讓整塊族地的時間彷彿流動得極為緩慢。

而那些精靈在看見銀髮的混血精靈時，無一例外地露出了困擾的表情，就像看見了純白的世界裡出現一點抹不去的黑，就會想要去伸手抹掉的直覺反應。

比起厭惡跟懼怕這類後天反應要更加冰冷，因為那是精靈的天性，無法改變。

華嵐觀察著那些精靈的視線，同時發現走在前頭帶路的精靈女孩相較於慧在他們眼中似乎等同完全不存在。

就算知道在這樣年幼的外表下可能是百年歲月，即使如此還是會渴望關愛吧？注視著女孩籠罩在祭袍裡的瘦弱背影，他不自覺的想著，眼神微暗。

完全的漠視混血之子、天性的無法接受黑闇，這裡就像沒有惡意的地獄。

「已經、到、了。」

柔軟的嗓音不太流暢地吐出隻字片語，有著橘紅雙眼的女孩停在一扇巨大的白色巨門前，低著頭退到一旁盯著地板就不出聲了。

慧看了她一眼，輕輕的道：「謝謝妳。」

猛然抬起頭，女孩抿緊唇很快又垂下頭，雙手將手下的祭袍抓出皺摺。「請、小心。」

不懂女孩為什麼會這樣說，但慧還是禮貌性的點點頭，隨後伸手推開了眼前的門。

在那之後等待他的，是所有王族的視線頓時投注到他身上，刺人的痛。

年邁到與精靈族僅剩十位長老差不多歲數的大主祭站在廳堂最裡處，身後懸掛著一幅由好幾位精靈花費好幾年所編織出來的巨型掛畫，圖樣正是精靈族最高信仰的慕玥主靈，他看著銀髮的混血精靈，聲音低沉。「一度逃離我族，甚至迫害到原繼承者的性命，光與闇的不祥混血，你應知你的一切對我族造成巨大的危害。」

「即使如此，我還是擁有第一繼承權。」

毫不畏懼的迎上大主祭的雙眼，慧環顧四周，真正有王位繼承權的王族沒有一個到場，因為他們都明白只要第一繼承者出現，其餘者除非被王座所選擇不然等同是與精靈王之位絕緣了。

他是現任精靈皇唯一的女兒所生下的第一繼承人，即使那位公主被冠上了叛族、汙穢的罪名，依然無法抹滅這個事實

「這就是你的決定，成為繼承者？」大主祭的聲音沒有起伏，聽不出喜樂。

慧緊握著手，眼角瞥見一抹紅一直在他身旁，就算不轉過頭也能想像到那雙熟悉的琥珀色眼睛一定也看著自己，一如這三年來的每一天，不論他變成什麼身分什麼模樣都沒有移開過視線。

悄悄的，華嵐用嘴型無聲的說著。『慧，讓他們瞧瞧你讓我們常常嚇到腿軟的氣勢吧。』

『白癡。』

他只能莞爾，而後雙眼堅定的道：「沒錯，我回來就是要成為繼承者。」

大主祭沉默半晌，從侍從拿著的盒中取出了一條額飾，做工的精細一看就知道是精靈族特別打造的，細長金絲連串各色磨成圓狀的水晶，正中間打磨成六角片狀的淡藍水晶上銘刻象徵領導之權杖和精靈族徽，就與之前在拍賣會上所看見的二皇子額飾相同。

只是在權杖與族輝之間的，是黑色的月亮。

「你從現在起就是精靈皇繼承者之一，古名黑月。」

黑月，精靈族最不詳的繼承人之名。

慧大步向前從大主祭手中接過額飾戴上，額頭冰冷的觸感異常沉重。

「凝雨」也是古名，精靈族繼承者的古名，一但承擔起來就連自己原本的名字都要抹滅掉。

「慧，回去吧。」

突然走到魔法師的身旁，華嵐笑嘻嘻地道：「要是再不回去，小瑟會把桂理跟水靜叫醒，一定會吵得要命。」

看著不曾變過的夥伴，混血的精靈族繼承者微微彎起嘴角，出乎意料輕鬆的。「……恩。」